一直以来我都宣称我的人生理想是挣好多好多的钱。
长辈听到会觉得很好笑，小孩子童言无忌很真实。要不就会说除了挣钱还有别的意义，但也说不出更进一步的道理，说服不了我。我看到书上提到一些理想，类似于为世界做贡献、关怀别人、维护公平正义、做一个宽容可靠高尚忠诚坦率有信仰的人，一般都会直接视为鸡汤，第一反应就是我没那么高的觉悟，不要跟我扯这些。十三四岁的时候就很明确地表示，我是一个功利的人，功利又怎样？起码我敢承认我就是这样的人。只要我不越过法律与道德的底线，有良心，那就没关系。
当然没关系。
只是心里还是会隐隐觉得不对，但又不知道哪里不对。很长时间以来我都觉得自己是个坏人，又冷漠又自私。我会给自己找很多理由支撑，说服自己功利没有错，或者我也是一个善良的人。比如：
人作为动物，本来就是趋利避害的。
我看到被屠杀的鲸鱼会伤心。
我的动机可能是自私的，可是我的行为实实在在地惠及了他人，判断一个人要看怎么做而不是怎么想吧。
虽然我这么说很功利，但是我也只是在陈述客观事实啊。
我做了这么多公益呢，那些指责我功利的人又做了多少？
孔子夸子路救人接受了回报，说子贡不要回报容易让以后的人不去做好事，因为这本来就是人性嘛。
没有限制的话，人性是超级黑暗的，我好歹会控制自己嘞。
……
目前为止，我觉得这些辩驳可能不完美，但还好。人本来就有很多缺点，只要控制得当就好。接受自己，不要强制自己成为一个伟光正的人。
最近有一些新想法。
之前读《精力管理》，看到价值观那块的时候下意识地觉得鸡汤。看了几个例子我都嗤之以鼻。什么尊重他人，审视自己最珍视的品质，都是老生常谈，一堆我早就知道却难以实践的道理。但说到把动机从外部转移到内部时，有个例子是一个高管发现自己真正喜欢的是学习、传授知识，就转到大学管理、教学的工作了，业余参与历史课程。我觉得这个例子很有意思。我几乎没有想过学习也可以是动机。仔细想想，我不喜欢学校，但我也很喜欢学习。学习，知道自己在变好，本身就是奖赏。这种快乐不强烈，但长久。
前几天在城堡杂志看到陈丹青这句话：
年轻时，想买大房子，开好车，有迷人的伴侣。这些都是很好的想法，但要搞清楚，这是欲望不是理想。
看到这句话，当下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，为何之前觉得不对劲？因为我没有分清欲望与理想。
小时候我是真的不懂，为什么金钱不能叫做人生理想，难道理想一定要是很高尚的事情吗？现在我还是没办法和小时候的自己讲明白，但我开始隐隐约约知道理想是什么样子。
欲望浮于表面，得不到就一直缠绕在耳畔，令人心火难耐，得到了或索然无味可随意摒弃，或任其疯长，自己被裹挟着，认为自己在追求幸福，殊不知它外在迷人，内里却能将人拖入疯狂的深渊。它的外在掩饰不住它的内在，我想太多的人并非看不清，只是抵不住诱惑。
回想遇到的形形色色的人，有些人年纪已是「大人」，却深陷泥潭不自知；有些人看似孩子气，却恪守着老派但正派的原则。谁被欲望蒙蔽，谁在黑暗中保持清醒，久了自然浮现，如水和油分离开来。
还有的欲望带来另一种疯狂。这疯狂之于作品是养料，但对人只能是毒药，让人迅速燃烧殆尽。有人愿意喝下甜美的毒药，换来短暂却永恒的绽放。
而理想，我想它并不能搭配「追求」这个动词。理想在水底，缓慢沉静。它更像日课，不求迅速燃烧，而要慢慢积蓄，或许你看不到快速的增长，看不到道路的尽头，但心里知道自己没有堕落没有颓废，比昨日又成长了一点点。它好像一根弦，悬在那里告诉你什么不好，什么好，它没有强迫或迷惑你的力量，一切困惑苦闷在你面前展露无遗，尽头并不是安逸与无忧，但你相信吗？那就是你真正想要的。 是否跟随，全由你。
我的理想是什么呢？我不确定。可能是学习。可能是创作。可能是正派。可能是其他我还没有发现的东西。
今天是 12 月的第一天，到冬至我就 21 岁了。愿我永远有一双能明辨是非的双眼，愿理想的弦紧抓住我，不坠入欲望的深渊。
